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诗人之书 迥出群伦陈恭尹和他的书法书法文摘

加入收藏 书法网   2025-01-12  

名称:诗人之书 迥出群伦

书法家:陈恭尹

分类:书法文摘

备注说明:书法百科知识

书法是心灵的艺术。善书者贵以笔墨“达其性情,形其哀乐”(孙过庭《书谱》),“骋其纵横之志,散其郁结之怀”(张怀瓘《书议》)。其神理每与诗歌相通、贵灵动而忌板滞,贵创新而忌蹈袭。证之历代诗人的书法,成就无论大小,风貌多能一任情性,而罕有局促如辕下驹者。与他们的诗词风格相互比较印证,每每意趣横生,触发感悟。

岭南自明代至近世,善书法的诗人不在少数,陈恭尹氏即其中一位表表者,当时的诗坛大宗伯王渔洋等人就对他青眼有加,揄扬文字传留至今,只是陈恭尹诗名大,书名为其所掩,一般人不大在意而已。

恭尹字元孝,号独漉子,又号半峰,晚号罗浮布衣,广东顺德县龙山乡人。生于明崇祯四年(1631),卒于清康熙三十九年(1700)。其父陈邦彦才兼文武,居邑城大良锦岩山下讲学,世称“岩野先生”,屈大均即出其门下。为诗笔力老健,与番禺黎遂球、南海邝露并称“岭南前三家”。恭尹幼承家学,好学敏悟。16岁时,父亲举兵抗清,失败被杀,全家仅他一人幸免于难。此后十余年,恭尹怀着国破家亡的深痛巨创,只身奔走福建、浙江、江苏、湖广、河南一带,秘密从事反清活动,曾试图投奔郑成功、张煌言和南明永历王朝,终因形格势禁而未果。南明覆亡后,他悒悒南归,挈妇将雏息影田园,读书作诗、写字抚琴遣其馀年。47岁上,受“三藩事件”牵连,下狱二百多日,得当道爱其才者出力相救。方得脱祸。50岁后卜居广州小禺山,以诗作和书法酬世,才名鹊起,“贵人有折节下交者,无不礼接”,致遭老友梁琏当面诘责“何事仆仆而走风尘”。后世亦颇有人据此讥刺恭尹“损节”。实则,其时大局早已尘埃落定,而与他这位前朝烈士遗孤、当朝不稳分子“折节下交”得最密切的“贵人”,多为识重风雅、本身就是文艺家的王渔洋、朱竹垞、彭羡门之流。恭尹卖文鬻字养妻活儿,以遗民身分终老,并未卖论取官,“损节”之讥,今天看来是有点“过于执”了。

恭尹为诗,才气颇大,风格郁勃沉雄,深刻悲慨,真切反映他所生活的时代,与屈大均、梁佩兰并称“岭南三大家”,是广东历史上有数的几位影响力跨长江越黄河的诗人之一。其名句“五岭北来峰在地,九州南尽水浮天”、“龙虎片云终王汉,诗书馀火竟烧秦”、“半生岁月看流水,百战山河见落晖”等,早已流传万口。与其诗歌造诣相称,书法风貌亦迥绝流俗:楷书笔画清劲,无馆阁体气味;行草温润坚挺,风神朗发;而隶书造诣尤高,向被誉为清初广东第一高手。试看几幅附图便略见端倪:五言律诗立轴(“四壁石崔嵬”)用笔矫健飞动,一派天机;七言律诗立轴(“昨宵载酒人携菊”),气韵流走而笔意精严,蕴含不屈不挠之气;七言律诗横幅(“清尊须醉曲栏前”),所书为恭尹平生得意之诗,兴味尤为畅酣,诗意与书意浑然一体,俊逸雄奇的气象令人击节叹赏。彭躬庵谓其“诗有大气鼓橐其中”,我谓其书亦然。

傅山在《霜红庵集》卷三十八中说:“汉隶不可思议处,只是硬拙,初无布置等当之意……信手行去,一派天机。”“所谓篆隶八分,全在运笔转折活泼处论之。”以之衡量恭尹的隶书,亦颇中肯綮。溯其渊源,诚如历来的论书家言,恭尹宗法《夏承碑》,而参以《曹全》、《礼器》诸碑之秀润舒徐与刚劲俊逸,旁及行草笔法。《夏承碑》传为东汉蔡邕所书,笔法阳舒阴敛、奇特洞达而神采飞扬。别寓擒纵之法,易入而不易出。诚如稍后于陈恭尹的古碑刻鉴定家王澍所言:“(《夏承碑》)有妙必臻,无法不具,汉碑之传于今者唯此为异,然汉人浑朴沉劲之气,于斯雕刻已尽,学之不已便不免堕入恶道,学者观此,当知古人有此奇境却不可用此奇法。”恭尹却入而能出,触类旁通,另自翻出一番面目,可见其人的才气学力实在非比寻常。对此,广东现代几位有建树的书法家先后有过精当的论列

“尝见其手书岩野先生诰命横批绢本真迹……书法《曹全》,得其神韵,独漉之代表作也。百壶山房藏有咏夹竹桃立轴,有句云:‘傲骨雄心岂易消,为花不逐四时凋。’不啻为自己写照也。此幅亦法《曹全》,参以《夏承》之飞舞,挥洒自如,绝无摹拟之迹。论其造诣,实有大家之才,以较同时江苏郑谷口之写《曹全》,更觉高明,盖独漉能不粘不脱,能入又能出,既不背古,又不泥古,胎息于古人,而能显出个性,其笔意固厚,而又参以《夏承》,以矫劲之势出之。” (麦华三《岭南书法丛谭》)

“(恭尹隶书)由于参用了草法。因此除古拙浑厚之外,更有一种洒脱高迈的气概。如与同时擅隶书的郑簠、朱彝尊相比,陈恭尹虽学《夏承碑》,但能不粘不脱,入而能出,又有个人的风格。郑簠飞腾跌宕有馀,但因太熟而略有俗态。反觉去古较远。朱彝尊笔力稍弱,纵可表现个人的情性,可惜功力未逮,仅得秀媚而已。” (马国权《明清广东书势》)

“虽说是学(夏承碑》,实已不为所圃。在偏旁及笔势、波磔方面,略取《夏承》之神,而笔法则变化莫测。可以这样说,陈恭尹的隶书,是借隶书之形,用篆、行、草之笔法,天骨开张,完全摆脱时流摹形画角之弊……马(国权)氏认为陈恭尹创立了清代广东隶书的‘写意派’,其说甚为精到,可为定论。” (陈永正《岭南书法史》)

驱篆、行、草笔法入隶书,意境超妙如斯,若胸次手眼不洞达天地网罗万象,何克臻此?读恭尹诗歌,观恭尹书法,迹恭尹生平,忽然想起十二年前在刘逸生主编的《文艺与你》读过的一则隽语:“佛祖坐着睡,将军立着睡,常人躺着睡,诗人随便睡。”此语为山茶居士王钧明先生佳构,意味含蓄深长,“随便”当指不拘迂执一而言,而非苟且率易之谓。在下联想触发缘由,无非觉得陈恭尹生活在一个极不寻常的时代,历经常人难以忍受的椎心巨痛与颠踬磨难,却不至于怔忡痴呆或畸狂乖张,处世待人内方外圆,不卑不亢,为诗作字则任情恣性,通脱灵动,实已修得我国传统诗人所特有的豁达随缘又卓立自得的三昧真火。清人张潮《幽梦影》云:“人须求可入诗,物须求可入画。”石天外复批云:“人须求可入画,物需求可入诗,亦妙。”二语用于衡量陈恭尹其人其字,允称惬当。即以形相神态而言,亦颇令人神往,可堪入诗入画,尝于古椠见其写真小照,长髯巨颡,形体端厚,神情俊朗,不怒而威,盖南人而北相也。形相父母所生,而神态则出于后天涵养,恭尹能令岭北一班才士倾倒,实非偶然。

谈起“入诗”、“入画”,又别生一点感慨:方今商潮奔涌,人心浮躁, 日常生活令诗情冰消瓦解,吾人努力进取、费心经营之馀,若能于 “入诗”、“入画”之道时加留意,相信可免除许多无谓的纷争,减却许多环境污染,少服许多平肝理气、安神救心药物。不知读者诸君以为然否?